當柳晨纓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下午了。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天花板。
這是什麼材質做的啊？好漂亮，第一次看到這麼白的天花板呢。
「妳終於醒啦？」
她將視線下移，看到蓬萊山輝夜雙手捧著臉，笑**的看著她。
再遠一點的地方有一個銀髮的女子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停快速敲擊一塊板子，沒有看這裡。
「……啊，輝夜小姐。」她有點慌張的想撐起身體。
「砰！」雙手一施力，床板乾脆的直接崩塌斷成兩截。
我、我有那麼胖嗎？
看著她慌張的樣子，蓬萊山輝夜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從床板的殘骸裡撐起上半身，一直蓋在她身上的棉被也滑落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她自己那再熟悉也不過的身體。
「……咦？」她忍不住，發出呆滯的聲音。
啊，自己的性別，暴露了啊。
她有一瞬間，這麼事不關己的想著。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蒼白著臉，櫻花色的嘴唇顫抖著，雙眼渙散。像個孩子似的把自己縮成一圈。
完蛋了，當初父親就和自己說，唯有自己的性別是絕對不能暴露的，一旦暴露，會被判刑送監獄的啊，搞不好還會有欺君之罪，會被處以死刑的啊。
自己到底會被怎麼樣對待啊──
啊，那我該怎樣才能留在劉昱大人身邊呢？回不去了吧？他會怎麼樣看我呢？只要一想到劉昱大人用厭惡的眼光注視自己，心臟就痛苦的好像要被挖出來似的……
……啊勒？
一瞬間，柳晨纓陷入迷茫。
劉昱大人……還能再看自己嗎？
不，他還能把眼睛睜開嗎？
嗯，死人是睜不開眼睛的吧？
啊，對啦，想起來了，劉昱大人他──
死了不是嗎？
是嗎？死了啊？大人他壞事果然做得太多了，冥冥之中果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自己當初還有勸過大人要多做點好事，大人還笑著說自己想太多……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
大人他死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
柳晨纓抱著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雙手用力壓著頭，努力把身體的體積壓縮到最小，滾燙的淚滴滴在自己的大腿上、地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快速搖著頭，嗓子因為大喊而有些嘶啞。
過去的回憶一幕幕出現在她眼前。像是折磨她似的，出現的全是那些原本少得可憐的美好的部分。
即使劉昱在很多方面來看都不是一個好人，但不管如何，他都是柳晨纓最重要的人。
他就這樣死了，又令獨自活在世上的她如何過下去？
對了，自殺……
才剛冒出這個念頭，她便被一雙手環住。
圍繞在周圍的味道像是剛下過雨的竹子般的清香，緊緊抱住柳晨纓的手臂雖然纖細，卻有著令人感到溫暖的力道。
柔軟的手輕輕梳理她後腦亂掉的頭髮，舒適的感覺讓她回憶起兒時母親為她梳理衣冠的時刻。
形狀美好的唇輕輕開啟，吐出的卻是無比刺人的話語。
「喂，妳有被他……那個劉昱，妳有被他愛過嗎？」
一時柳晨纓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呆愣得看著蓬萊山輝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啊……妾身忘記妳以前是男人裝扮了……嗯，那換一個。妳有被他好好對待過嗎？他有對妳微笑過嗎？他有好好面對面跟妳好好談過關於妳的事嗎？他有對妳道謝過嗎？還是……將妳所做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蓬萊山輝夜沒有等她回答。畢竟她的態度就已說明了一切。
「呵呵，原來如此。那還真差勁啊，原來如此。」吐著惡毒話語的她，手掌有如慈母般的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可憐的孩子。」
柳晨纓看著蓬萊山輝夜，眼淚不停流出。原本她以為這個有如聖母般溫柔的美麗少女會好好安慰她，結果卻是如此。
啊啊，為什麼她擁有的，只有那悲哀的結局呢？
「如果他知道了妳的真實身分，又會如何呢？讓妾身猜猜看吧……被殺掉？被分派邊疆？還是被狠狠玩弄後再把妳像壞掉的玩具扔掉？
如果在妳之上還有兄長的話，妳就會像一個普通女孩出生、長大，遠離一切痛苦災難，身邊圍繞著朋友與侍者，享受父母給予的愛，最後嫁給一個富貴的大官，獨佔他所有的喜愛，過著一輩子榮華富貴的生活吧。
如果……噯，我真討厭這個詞，一切都只是「如果」，沒意義的假設。」
「閉嘴……不要再說了……」柳晨纓雙手用力壓著自己的眼眶，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
她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了。
蓬萊山輝夜看著這樣的她，面無表情。
然後捧起她的臉，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如果是妾身的話……」
她與她的距離不到五公分，蓬萊山輝夜鮮紅色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就會愛上妳。」
少女停止了哭泣，像是一尊製作精細的人偶，呆呆的看著她。
「妾身會聆聽妳訴說，會珍惜妳，會保護妳不受傷，在妳不安、害怕的時候一直陪在妳身邊，會顧慮妳的感受，會讓妳快樂。
妾身不可以嗎？讓妾身代替那個人不可以嗎？妳對她所渴望的一切妾身都能給妳，為了妳妾身可以無所顧忌，無視一切阻礙……包括妳的身分……
如何……在妳失去一切生存意義的現在，要不要……嘗試為了妾身而活呢？
即使話語鋒利無比，月之公主的心情依舊傳到了少女心中。那是毫無保留的關愛與對少女的擔憂。
真實的，令她幾乎快要忘記傷痛。
她放聲大哭，將臉再度埋進蓬萊山輝夜的胸口，雙手緊緊抱住她。
和剛剛不同的是，這次是高興的哭泣。
劉昱大人在天上知道了，會不會為自己重新擁有活下去的動力而感到開心呢？
「別哭了啦，愛哭鬼。」蓬萊山輝夜笑得像是個對妹妹感到無奈的慈愛姊姊，輕輕拍著柳晨纓的背。
即使少女的雙臂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她仍為少女情緒的轉變而感到無比高興。
上次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是甚麼時候呢？
早已不記得了。
她將視線移至八意永琳身上，發現後者正面帶微笑的望著自己，不禁露出無奈的苦笑。
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最不擅長安慰人了，還過不來解救。
輝夜玩弄人心的本事依舊高超。八意永琳看著相擁的兩人，在心裡想到。
她看的出來，不知為什麼輝夜對這個人類是真的擁有感情的，之所以講那一番傷人的話只是為了鬆動少女已經有了求死想法的心，瓦解那道高牆，隨後突破進最深處……
雖然方法殘忍，但十分有效。
在這方面可比不上輝夜呢。也不知道她是跟誰學的……
她看向苦笑著看過來的蓬萊山輝夜，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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